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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承旨大學士很急。

  這一方面源于神皇陛下劃定的期限不遠,更深層次的,是對地位的隱憂。

  翰林院地位的提升在本朝達到巔峰,從清貴真正涉足朝局,而這個過程不會一帆風順,想要在有生之年夠一夠“宰相”的位子,編修《元慶大典》是最好的機會。

  所以哪怕再難以置信,可當那卷書稿真切地呈現在眼前時,他仍毫不猶豫抓牢了這根稻草。

  會不會是假的?無法確定。

  哪怕紙上提及的幾處紕漏與陛下批示吻合,也無法證明其余條目的正確,但這起碼給出了線索和方向。

  去驗證一個說法的正確,遠比憑空去補全一段空白的經歷容易。

  為了這個目標,他不介意放低身段,去向一名晚輩請教,可饒是有了心理準備,當他看清季平安過于年輕的容貌時,仍難掩詫異。

  “有事?”院內,坐在石凳上的季平安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下,旋即舒展。

  許是這一幕太過古怪,在場眾人心思各異,以至于無人察覺到季平安語氣上的不敬。

  承旨學士深吸口氣,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開口:“的確有事與季司辰相商。”

  稱謂改成“官名”,意味接下來的談話并非私人,而是公對公。

  至于對方來意……在看到黃賀時便已了然于心,涉及自己身后名聲,的確是要緊事,只是來的未免太不湊巧了些。

  季平安目光投向黑衣司歷,見對方眼神復雜地點頭,他起身歉意地朝周遭同窗拱手,繼而邁步領著大群翰林離去。

  整個過程院中寂靜無聲,直到人走了,喧嘩聲才轟然震動起來。

  “我沒看錯吧。”

  “真的是當朝大學士?”

  “那個季平安到底是什么人……”

  石紀倫眼睛瞪的銅鈴般大,猶自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一幕,那個家境貧寒,話不多,有些老氣的同窗,竟被大學士禮遇有加?

  薛弘簡仍保持著躬身作揖的姿勢,這時緩緩站起,英俊的臉上難掩震驚與疑惑,他轉回身,在王師妹等“天文生”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。

  “裴司歷,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有人看向留下的黑衣司歷。

  后者沉默了下,說道:“不該問的不要問。”

  語氣微頓,迎著一雙雙好奇的眼睛,他嘆了口氣,仿佛看透眾人所想:

  “我只能說他與你們不同,既非天文,亦非陰陽,而是國師仙逝前舉薦。”

  說完,亦轉身離開。

  只留下一群年輕人愣在原地。

  國師舉薦……石紀倫張了張嘴,這才記起,對方從始至終都未承認“陰陽人”的身份,旋即涌起慶幸:幸好,誤打誤撞將其拉入己方陣營。

  雖然后續不夠熱情,但尚可挽回。

  國師舉薦……薛弘簡與一群公子小姐面面相覷,心頭皆涌起強烈的悔意:倘若當時起身邀請,是否會不一樣?

  可誰能想到,國師離開人間十年后,還有提攜的晚輩入監?

  “有什么了不起,”良久,那名錦衣少年嘴硬道:“翻開史書,國師推舉的人才也有許多庸碌平庸。”

  “就是。”有人附和:“況且,一朝天子一朝臣,如今畢竟不比當年。我看他尚未修行,說明天賦不佳,否則哪里會輪到與我們一起,早被監侯們納入門墻。”

  冷靜下來后,眾人仔細分析局勢,發現對方只是來頭嚇人,不由平衡許多。

  薛弘簡沉默,望向那一襲泛白衣袍離去的方向,心想:

  話雖如此,可國師舉薦者,真的會簡單嗎?

  ……

  當裴司歷踩著一級級樓梯,登上二樓,推開茶室門扇時,映入眼簾的是佇立窗邊的背影。

  暗紅官袍后背銀色細線勾勒的星圖燁燁生輝,身后木制茶幾上棋盤纖塵不染,黑白棋子早已收好,對弈的老道士也已離去,只是茶杯尚溫。

  “監侯大人,那季平安與翰林院的人單獨見面了。”黑衣司歷說道。

  李國風并未轉身,仍舊負手而立,略顯滄桑的眼眸透過支起的窗板,倒映出遠處湖光山色:

  “看來,他比想象中更受國師重視,竟給他講述了那么多往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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