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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袁州,永堰縣,星羅山。

  日間余溫未來得及退卻,蟬聲在沉沉暮色下無邊際地叫著。

  漫著草木悶熱的香氣,夏日里稍一聞見就十分愜意。

  經過幾日的舟車勞頓,云皎月一行人終于抵達方婉所居住的深山腳下。

  方婉深居簡出,宅院前另起了籬笆圈了地養雞養鴨,還劃出幾塊栽種蔬菜。

  早在兩日前,她收到云皎月命人快馬加鞭輾轉多地寄來的書信。

  迫不及待見到人,命手底下的人將屋子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。

  日日時不時在大門前張望等待。

  今天,她還拿剪子剪了幾枝院子里芳香四溢的茉莉花,插在自青州窯廠燒制出的瓷瓶。

  云皎月下了馬車,彎身掀開簾子仰頭,看見方婉沖著她招了招手。

  星羅山夜里沒什么人出行,各家門前油燈暗黃微弱。

  漫天的流螢和仿若觸手可及的星辰,發出光亮照著人落腳。

  涼風拂起眾人的發梢與衣衫,一陣不小的下馬動靜響起,馬兒被勒著脖子發出鼻噴聲。

  “方婉!”云皎月主動笑著喊道。

  方婉喜不自勝迎向云皎月。

  將人扶下馬車,“自從知道你會來見我,我日日都等著你。”

  方婉在醉花樓有些積蓄,防人之心促使她買了不少家仆,便于防止鄰舍欺負。

  積累了一肚子的話,“我宅院里的廚子,手藝還不錯。”

  “雖說及不上你們官宦人家的廚子,但偶爾嘗嘗,也能稱得上清味。”

  東廚煙囪里冒著熱氣,廚子做了許多拿手菜。

  身為東道主的方婉招呼著眾人進門。

  云皎月與祁長瑾共帶了六人進去。

  他們一行人人數不少,方婉的院子住不了那么多人,只能在外頭生火過夜。

  煙景與霜商牽著幾日前撿來的孩子,一左一右看護完全。

  周武姜政跟在祁長瑾身后,聶韜則站在云皎月左下側,同煙景霜商保持恰當距離。

  方婉自知院子小,容納不下那么多人。

  就讓婢女們給外頭的侍衛送吃食。

  帶著人進了正廳,一進去就看見方桌上擺著袁州青州兩地的珍饈美食。

  桌子上還有兩壇黃米酒,方婉笑道,“這是我去年拿你們青州春秋兩季的黃米,親自釀造而成。”

  繞著壇口解開韌性好的繩子,解開布料,“這壇酒,我想你會喜歡。”

  云皎月聞著濃郁酒香,被隨和笑逐顏開的情緒感染。

  在過去一年,從接連不斷的書信里,盡管能察覺出對方性格疏朗逐漸變化。

  但親眼看到,又是不同領略程度。

  明顯烙在方婉身上的陰影,隨著大仇得報與年月稀釋而淺淡。

  對方婉而言,來到袁州是初步的飛鳥辭籠,聽聞姜王府覆滅,則是徹底的游魚脫網。

  她已經改頭換面,重獲新生。

  云皎月由衷替對方感到高興,“方婉,你變了許多。”

  方婉垂眸低頭,笑道,“人嘛,往事再不堪也終有一日會如流水東去,想開的時候,總能重打鑼鼓另開張。”

  云皎月伸手覆在她的手背,點頭,“你說得對。”

  誠摯祝福,“以后你的每一天,必定都能心樂聲泰。”

  不提讓人心情沉重的事情,笑出聲,“還有,被你猜準了。黃米酒,我很喜歡。”

  這兩壇酒對她有別樣的意義。

  去年青州避免饑荒,還有富余售賣至袁州,說明沒有多少人餓肚子。

  其中的成效,有她出的一份力。

  黃米酒的存在,能寄予她莫大的能量。昭示她,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。

  孩子一進院子東張西望,他這輩子就沒出過青州,能被帶至袁州,心里很是雀躍。

  方婉凝視道,“這孩子是?”

  云皎月沒有多作解釋,“是我遠房表親,叫……”

  想著隨口編造個稱呼,孩子卻滿臉執拗較起真。

  一板一眼出聲,“這位姑姑,我叫吳晦。”

  吳晦認真盯著方婉,似被對方往日不堪如流水的話說服。

  他從前沒有什么自由。

  有儒生教他讀書,卻只教最基本的識字。

  有侍女照顧他,卻是過分地照顧,每日出去睡覺都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。

  他對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,對書籍里晦澀難懂的知識,更是無法吸收。

  擁有自己專屬的名字,對他來說已經是唯一的自由。

  祁長瑾身形稍稍頓住,瞇起眼略帶考量地審視吳晦。

  云皎月余光瞥見男人的異常情緒,“怎么了?”

  祁長瑾手掌裹住她溫涼手背,不輕不重牽到一旁。

  內心的猜疑,使他手心漸漸凝結一層薄薄的汗。

  “月盡為晦。晦字,表昏暗之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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