議論聲四起,大多數人在表達驚詫后,都不看好。
覺得黃賀是發了昏,畢竟很少有修行者厚積薄發,絕大多數成功者都很早便顯露出天賦。
季平安進院時便有司歷查過,確認天賦不佳,與七曜共鳴度頗低,更加上年齡不占優勢,實在不是個好的投資人選。
“黃兄,你莫要昏頭,速速與我去尋司歷撤回辭呈,還有轉圜余地。”趙博士風風火火找到他,急聲說。
黃賀微笑著拒絕:“我沒有發昏,想清楚了。”
趙博士面露正色:
“你不是莽撞的少年了,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?好……就算你賭對了,那個季平安日后有所成就,可那要等多少年?十年?二十年?等他有能力提攜你,你都多少歲了?半截身子入土,還談什么修行?”
他的話很難聽,但很實在。
黃賀沉默片刻,說道:“我知道……但我不甘心。”
不甘心……趙博士苦笑,他明白好友的心情,大家都是同一屆監生,少年青蔥時都曾幻想過凌云壯志,可在認清現實后,大都放棄了理想。
“唉。你好自為之吧。”趙博士搖頭嘆息離去,一副恨鐵不成鋼模樣。
接下來幾天,黃賀忠實地履行著一名童子的職責。
每日天不亮便起床打掃庭院,晨霧里去飯堂為季平安打飯,上午時季平安讀書,他便燒茶水為他打扇,下午時季平安雕刻,他便為其掃去木屑。
晚上會背著木柴燒熱灶臺放好洗澡水,然后為他鋪床疊被。
起初有些生疏,但漸漸的便純熟了,幾天功夫而已,一個體面的博士教師,便換成了個仆人的模樣,令人唏噓嘆惋。
而季平安對此不置可否,權當他不存在,只是安心地享受著他的服侍。
又一個傍晚,當黃賀拎著食盒從飯堂返回,突然在一個轉角處聽到低低的議論聲:
“黃博士怎么變成這樣子了,與我家的小廝奴仆一般。”
“呵,我看這就是自作自受,好好的博士不做,去給人家鋪床疊被,有辱斯文,有辱斯文。”
“嘿,快別這樣說,萬一人家幾十年后真的成功開竅,能修行了呢?”
“哈哈,幾十年后……”
穿著灰色童子衣服,拎著食盒的黃賀沉默地聽著。
這時候那幾名年輕的監生從巷子走出來,雙方撞了個對面,幾名少年登時一愣,繼而難堪,意識到自己幾人的非議被聽到了。
“黃博士。”少年們不自在地行禮,他們當初也是黃賀教授過的學生。
黃賀勉強笑了笑:“我已不是博士了。”
少年們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接話,到底是要臉面的,背后議論幾句是一回事,當面嘲諷是另外一回事。
黃賀見狀主動告辭,拎著食盒迎著夕陽離開,他的背影在沐浴金色陽光的青石板路上一點點變矮,顯得有些蕭瑟。
“其實……”一名少年忍不住道,“他也挺可憐的。”
……
當黃賀回到青蓮小筑院外時,已經調整好了情緒,他推開院門,說道:
“司辰,今日飯堂有紅燒肉……”
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,而是戛然而止,因為今晚的季平安沒有躺在藤椅上睡覺,而是在庭院中舞劍。
他手中捏著一支用刀子削好的竹劍,身影騰挪間,劍影飄忽如柳絮。
他的動作并不快,甚至有些緩慢,然而整個人沐浴在霞光中,竟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空靈美感。
竹劍劃破空氣,仿佛有光焰在噴吐,留下一道道玄奧難言的軌跡。
不知不覺間,黃賀整個人心神被牽扯,仿佛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中,他忘卻了時間,忘卻了身處何處,眼中天地虛無,唯有那舞劍的身影搖曳。
落日西沉,暮色四合,當黑夜籠罩神都城,黃賀終于清醒過來,看到庭院中已沒了舞劍的身影,季平安不知何時回到了他的藤椅上,身旁倚著一柄竹劍。
而黃賀也清晰地感應到天穹中一顆顆遙遠的星辰傳來的悸動與呼應。
那是七曜的節奏感,證明他已經開竅,從凡人躋身修行者行列。
“明白了?”季平安聲音平淡地開口。
黃賀一個激靈,難以言喻的喜悅與震驚涌上心頭,渾身顫抖著說:“明……明白了。”
“還不算太蠢。”季平安頷首。
黃賀噗通跪倒,恭恭敬敬朝季平安三次叩頭:“司辰再造之恩,黃賀沒齒難忘。”
季平安有些疲倦地嘆了口氣,說道:“以后改叫公子。”
黃賀一愣,抬起頭時已是喜極而泣:“是,公子!”
“還不呈飯菜上來?你家公子餓了。”
“是,公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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