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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季平安又做夢了,已經多少年沒有做過夢了?

  似乎……上次入夢還是幾百年前。

  只有在最深的夢境中,往昔的記憶才會如電影般回放,歷歷清晰:

  “嗤——”

  剎車片尖銳的摩擦聲,金色的炫目車燈透過漫天飛雪,照亮自己呆若木雞的臉,然后……視野黑了下去。

  再睜開眼時,已身處襁褓,身體不受控制地發出嬰兒的啼哭,眼前是陌生的世界。

  穿越……是這個名詞吧?時間太久,竟已覺陌生。

  孩提時代的記憶斷斷續續,大部分時候都在沉睡,等記憶連貫起來,已經是四五歲。

  自己胎運不錯,出身望族名門,當時年少春衫薄,騎馬倚斜橋,滿樓紅袖招……是回不去的歲月。

  如此長成少年,突逢大難,那個名為“母親”的女子將自己送入宗門避禍,下山時一步一回頭,險些哭泣暈厥,這是記憶里難得清晰的畫面。

  直到那一刻,自己仿佛才真正融入了這個世界,卻為時已晚。

  多年后,修行有成的他曾重返故地,卻得知家族親眷早已滿門抄斬。

  從此,修行便多了個“復仇”的目標,或許是冥冥中的補償,自己修行天賦不凡,加上兩世為人的經驗,一路如彗星般崛起。

  凡擋路者,如麥秸般倒下。

  若干年后,手刃仇敵的自己駐足插刀,回首四顧,竟已茫茫不見敵手。

  記得……那個時候,友人稱自己“離陽”,敵人稱自己“魔君”。

  如今回想,最大的遺憾,是將太多生命浪費在修行上,以至于忽略了凡間風景。

  這段人生的最后一副畫面,是壽元將盡的離陽真人屹立山巔,朝著天穹斬出此生最巔峰的一劍。

  試圖用這種方式,向整個世界宣告自己的離去。

  然而……記憶里的畫面暗了再亮,預想中的死亡并未到來,自己從病榻上爬起,第一眼看到的,是掀開門簾,手捧藥湯的黝黑老漢。

  好吧。

  直到那時候,才恍然意識到,那個不知存在與否的,將自己拋到這個世界的“大能”,贈予他的并非卓絕的天賦,而是一次次生命。

  欣喜么?并不多。

  沮喪么?并沒有。

  盡管失去全部修為,但遠離了修行江湖,在那個小山村里,自己反而獲得了內心的寧靜。

  他用了一年時間,適應了從強大修士到一名牧童的轉變。

  又用一年時間,接受了新的身份,從頭學會了插秧、割稻、殺雞、宰羊。

  “這就是化凡么?”牧羊少年站在山頂眺望夜空,并沒有獲得答案。

  他忽然有些慶幸,有機會重新領略人世間的風景,也是那個夜晚,他決定這一生換個活法。

  他用了十年,為這具平庸的軀殼設計了條世間未有的,名為“星官”的修行體系。

  又用了第二個十年,為獨自撫養自己的祖父養老送終。

  第三個十年,天下烽煙四起,他放下鐮刀,走出村子,遇到了個嬉皮笑臉,立志平定天下的愣頭青。

  記憶如幻燈片般閃爍,終于,數十年后,當年的愣頭青成為了大周初代神皇,自己也獲封“國師”,出任欽天監正。

  “看,這就是我們的帝國。”登基大典那晚,神皇拎著酒壇子,站在城頭上豪情滿志,醉倒后拉著自己的袖子,夢囈般嘀咕:“我若死了,你得替我守著。”

  就因為這一句話,自己替他守護大周四百年。

  大概這就是孽緣吧……

  季平安在夢境中嘆了口氣,嘴角泛起笑意,回想起來,縱觀整個“離陽真人”與“國師”這兩段人生,與神皇從無到有,建立起大周朝廷那幾十年,才是自己最開心的時光吧。

  影片繼續放映,許是早年受傷太多,或者得皇位者不得長生的規則,初代神皇殯天,然后那些熟悉的朋友,乃至敵人,也如風中落葉,陸續凋零。

  自己開始變得“孤僻”,絕大部分時間里都埋頭在欽天監那座“觀星樓”里研讀星象。

  試圖用枯燥的學問與對“大道”的探索,沖淡乏味無聊的生活。

  哪里想到,解悶的無心之舉,卻意外窺見這方世界星辰運行的古怪規律。

  本以為兩世修行,分別走到了修行與權力的頂點,世間的一切都再也沒有秘密,卻突然發現,熟悉的世界猛地變得陌生起來。

  而隨著廢寢忘食的研究,越來越多的疑惑與發現涌上心頭,可就在這時,大限將至……

  “我需要更多的時間。”于是,閉關百年的國師走出樓閣,飄然離去。

  最后的三年,他一邊行走九州,實地驗證一些事,一邊為自己的下一次“重生”進行鋪路、準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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